廖家明：一位50后的自編簡傳（連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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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中紀事（1973年9月1日—1978年3月14日）（下）

雖然收獲了自學有成的喜悅，并深信通過自學完全可以達到甚至超過高等教育學歷人員的水平，但堅持自學只是在先前全國高校停止招生和后來未能被推薦上大學條件下的無奈選擇，內(nèi)心深處對有機會上大學一直充滿向往。1966 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全國大學均停止招生，直到1972年才開始恢復招生，但學生改為直接從工人、農(nóng)民和士兵中推薦產(chǎn)生，而不是通過高考�？吹揭恍┺r(nóng)村青年即便是小學畢業(yè)也通過推薦上了大學，我內(nèi)心羨慕不已，總盼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被推薦上大學的機會。大約是1974年暑假的一天，喜訊突然而至，接縣教育局辦公室電話，要我第二天趕到縣招待所跟華中師范學院來縣招生的老師見面，高興得我感覺整個世界突然變得十分靚麗。第二天到縣教育局后才得知，華師在羅田有一個英語專業(yè)招生名額，可以招收有英語基礎(chǔ)的在職人員，來羅田招生的華師英語系書記余弼臣老師想跟我見面“聊聊”。余書記時年 40 多歲，形象英俊儒雅，態(tài)度十分和藹，見面后并未對我進行英語成績測試，只是告訴我聽縣教育局有關(guān)人員介紹（可能是葉冠群股長）我的英語基礎(chǔ)和工作表現(xiàn)都比較好，如果我愿意上大學，只要縣教育局同意推薦，他們可以招收我。我頓時喜出望外，立馬壯起膽子去找縣教育局肖化成局長要求推薦上大學。哪知道肖局長明確回復：“人家上大學是‘吃谷的’ （指農(nóng)村戶口）圖個‘吃米的’ （指商品糧戶口），你現(xiàn)在就是‘吃米的’還上什么大學，安心工作！”看到肖局長這樣一口封死，剛得到的美好希望化成泡影，頓時鼻子一酸，眼淚突如泉涌，強忍著轉(zhuǎn)身到僻靜處大哭起來，從此就完全死了推薦上大學的心。

哪知道 3 年后峰回路轉(zhuǎn)，1977 年 9 月中央決定恢復全國高校招生考試，已經(jīng)參加工作的，只要不滿25周歲，經(jīng)單位同意也可以報考，而且具有 5 年以上工齡的一旦錄取還可以帶薪讀書。10 月下旬報紙電臺公布恢復高考的消息，高考時間定在12月，中間只有1個多月的準備時間。得知這消息我興奮不已，急忙找鄂漢坤校長要求參加考試，鄂校長說學校同意沒有問題，只要區(qū)教育組同意即可；我又馬不停蹄去找區(qū)教育組徐義昌組長要求，大約過了1個星期徐組長正式回話同意我的請求。得到批準，高興的同時內(nèi)心又糾結(jié)一個實際問題，到底是脫產(chǎn)復習還是在崗復習？如果張張揚揚地脫產(chǎn)復習備考，一旦沒有被錄取怎么辦？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在崗復習，這樣既不影響工作，而且到時候一旦考試失利，對領(lǐng)導、同事和學生也有一個下臺階的理由。因此，那段時間我在工作上花的時間更多，下的力氣更大，給人的感覺就是成天與學生在一起，基本上沒有復習。實際上暗地里復習抓得挺緊，每天早上5點起床到學校旁邊水庫邊找個避風的地方背政治時事和歷史地理或記英語單詞和語法要點，直到7點鐘進教室輔導學生早自習；每天晚上9點學生晚自習結(jié)束后即開始復習語文基礎(chǔ)知識或練習寫命題作文，并預習或鞏固早上背記的內(nèi)容，直到凌晨 1 點左右才睡覺。由于是高校停止招生10 年后第一次恢復高考，當時高考復習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大多就是翻出中學時期的課本看幾遍而已。我不僅沒有上過高中，初中也只讀過2年書，數(shù)理化一抹黑，但經(jīng)過幾年自學，英語和語文較有優(yōu)勢。根據(jù)這一實際情況，就選擇丟卒保車的復習策略，自動放棄數(shù)學，把復習重點放在英語、語文、政治和史地上。那一年最開始公布的全國高校招生人數(shù)為 16 萬人，無論是按全國招生總數(shù)分攤到縣到區(qū)推算，還是從當時我在河鋪區(qū)考生中的實力向全國推算，算來算去我都應(yīng)該在16萬人之內(nèi)，因而感覺考上大學是穩(wěn)操勝券的事。當時與我同事的本家叔叔廖植民老師兩次勸我放棄參考，先說“人家農(nóng)村戶口參加高考是為了轉(zhuǎn)商品糧戶口安排工作，你已經(jīng)是國家教師了，何必多此一舉呢！”看我沒有聽進去，過了幾天勸得更為直接，“有種可能你想到過沒有，如果考試失誤，你的學生錄取了而你沒有錄取，你當老師的如何向社會交待？”由于對自己充滿信心，他兩次好心相勸仍然未能改變我的決心，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倔勁，依然堅持要“試一試” 。那一年高考于 12 月 6 日至 8 日舉行，河鋪區(qū)考生都在河鋪中學考場參考，縣教育局教育股股長夏遠東任河舖區(qū)高考巡視組長。夏股長認識我，也與葉冠群股長一樣欣賞、喜歡我，每門考試都要到考試桌前看看我答卷的情況。可能是看到接連兩天的考試情況覺得我錄取沒有多大問題，考試第二天晚上他專門到我宿舍做工作，動員我不要上大學繼續(xù)留在羅田教書，主動提出只要我不去上大學，他負責把我調(diào)到縣城學校、給我介紹女朋友并給我找一套大學英語教材自學。我知道他這是“惜才”，怕我上大學后再不回羅田，雖然我內(nèi)心深為他對我的看重和關(guān)心而感動，但在去留兩者之間最終還是選擇了去上大學。

由于對考試自我感覺良好，考試結(jié)束后，等待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日子卻是一日三秋般地難熬。尤其是從估計應(yīng)該收到錄取通知書之日起，天天在郵遞員到校送郵件時到學校門口等候喜訊，結(jié)果不僅學校旁邊知青點郭江等知識青年，就連學生汪劍天和張載輝等都先后收到錄取通知，而我卻每次都是空手而歸，失望的痛苦無以言表。當時我確信自己的總分應(yīng)該不會比我的兩個學生低，而且據(jù)說參與閱卷的黃岡師范張本慎老師透露我的英語成績在黃岡地區(qū)排名第七，無論總分還是英語�？品謹�(shù)都不應(yīng)該落選，可就是遲遲沒有接到錄取通知書。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灰心喪氣之際，春節(jié)后突然接到電話要我去縣招待所面見華中師范學院黃石分院招生人員。黃石分院來人是英語系輔導員左巖松老師，時年僅比我大兩歲，對我十分客氣友好，告知鑒于我考試分數(shù)高而所報志愿均未被錄取，為了不讓我失去上大學的機會，省招辦將檔案推薦給黃石分院，他特來征求我本人意見，如果我同意就讀黃石分院他回去就發(fā)錄取通知。事已至此，再已無選擇和挑剔的余地，就這樣出乎意料地進了這所填報志愿時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年輕大學。后來從黃石調(diào)回羅田，到縣人事局報到時帶著好奇查閱了自己的人事檔案，才得知我高考總分為 278.5 分，其中英語 76.5 分，均比武漢大學外語系錄取分數(shù)線高出很多。之所以沒有被武漢大學等重點院校錄取，失誤就在填報志愿上，一個就是“一根筋”地只報英語專業(yè)，再就是只報外語名校名系（北外、上外、廣外和武大外語系） ，殊不知當時這些名校名系均以培養(yǎng)翻譯人才為目標，只招收 22 歲以內(nèi)的考生，而自己當時已年滿25周歲，超過這些以培養(yǎng)口譯人才為目標的外語學院招生年齡3歲了。我有那么高的總分和英語�？品謹�(shù)，假如當時填報北大、武大等名校的文科專業(yè)，或者不將北外、上外等學校英語專業(yè)作為首選志愿，我后來的人生歷史恐怕就會改寫。與我同時參加高考被錄取武漢大學化學系的七七屆學生張載輝與我 38 年沒有見面，2017 年 12 月 14 日他以加拿大某大型醫(yī)藥集團首席科學家的身份參加湖北省引進國外高端人才“百人計劃”答辯后請我吃飯，席間談及高考分數(shù)，深為我當年填報志愿失誤而惋惜，感嘆如果我填報文科專業(yè)，有那么高的分數(shù)，錄取北大都沒有問題。

在河鋪中學的 5年，開始很長一段時間我繼續(xù)承擔著每月從 29.5 元工資中拿出 10 元錢給家里交“缺糧款”的任務(wù)，其中手頭最緊的是1974年，那一年每月交“缺糧款”后所剩19.5元工資還要拿出10 元與同事“打會”買手表，自己吃穿用只剩下 9.5 元。那年代手表是“吃米的” （即有工作單位的）年輕人所向往的首選奢侈品，最有名的手表是上海牌手表，整整 120 元一塊。為了迫使自己下決心存錢，我們采取當時流行的“打會”方式輪流買表，即邀約 12 位老師每月發(fā)工資時每人拿出 10 元錢按約定順序輪流交給某位老師買表。記得輪到我時已是 1974 年 11 月左右，那時上海牌手表屬緊俏物資，在縣城得有關(guān)系才能買到， 我只好托姐夫在武漢工作的父親幫忙在武漢購買。大約1974年下半年工資增加到36元，可不巧父親先后患上鼻出血和高血壓病，日常支出又增加了為父親求醫(yī)購藥的費用，經(jīng)濟狀況依然拮據(jù)。盡管如此，由于習慣了艱難困苦，加之有理想做動力，那時總感覺生活充滿了快樂。最難忘的快樂就是冬天晚自習結(jié)束后幾個老師聚在一起“打平伙” 。那年代吃飯都是定量的，中晚餐各四兩米飯，每人一小碟菜里也很少有油；學校下午五點半吃晚餐，到學生結(jié)束晚自習、就寢熄燈時已經(jīng)是九點半了，早已餓得饑腸轆轆。冬天，鄂東農(nóng)村的夜晚天寒地凍，回到宿舍感到又累又餓又冷，平日里回到宿舍總是先就次日課程備課情況稍作檢查完善，接著就上床倒頭睡覺；偶爾幾個老師相約一起到某老師宿舍“打平伙”取暖聊天開心。往往是東道主把燒板碳取暖的火盆燒好，自己或分工拿陶瓷茶缸到附近代銷店打半斤或一斤廉價白酒，到學校菜地里偷掐一把菜心洗凈，然后給架在火盆上的鍋放上油、加上水，待煮沸后放進油面和菜心煮熟，大家圍坐在火盆邊，邊聊邊吃邊喝酒。吃面條自帶碗筷，自己用筷子從鍋里挑；喝酒則是所有人共一個盛酒的茶缸，按一定方向輪流一人喝一口。說來好笑，現(xiàn)在喝酒都是想別人多喝，那時候喝酒卻生怕自己喝少了，往往是輪到自己喝時猛喝一口。每次“打平伙”大約3—5人，所需食用油、油面和白酒大多由東道主提供，有時候也由幾個老師一起湊；喝酒都沒有超過1斤，人平大約二兩左右。吃過面，喝了酒，還一直烤著火，身子逐漸熱了起來，晚上睡覺就特別暖和、香甜。雖然后來幾十年經(jīng)歷過諸多高檔宴席，品味了不少山珍海味，但這些都取代不了我對當年“打平伙”那般愜意享受的美好記憶。

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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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

筆耕辛苦，不求出人頭地，但求無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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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

小河

小河 發(fā)表于 2025-8-4 13:44
看了廖老師這篇文章，感觸頗深。您這經(jīng)歷跟我老伴差不多，他比你大一歲，當年也只讀過初中一年級。（您還讀 ...

小河

看了廖老師這篇文章，感觸頗深。您這經(jīng)歷跟我老伴差不多，他比你大一歲，當年也只讀過初中一年級。（您還讀過初二，比他強。）他先是民辦老師，后到黃師讀書，然后華師函授畢業(yè)的。由于他是父母所生的“秋葫蘆”，讀書時，父母已年邁，沒有經(jīng)濟能力支持他，小學畢業(yè)時，連拍畢業(yè)照的幾角錢都拿不出來，失去了與全班同學一起照個合影的機會。幸虧讀師范不要錢，他才算完成了學業(yè)。任中學教師后，他的工資先是每月29，5元，后漲到36元。他也經(jīng)歷過每月拿出10 元工資與同事“打會”買手表，經(jīng)歷過與同事“打平伙”喝酒吃飯的事。曾因“打平伙”在冰天雪地的夜晚，到學校菜地去偷上海青，水塘結(jié)了冰，沒處洗菜，于是用嘴吹了吹，用手拍了拍，就那樣直接丟進火盆上的鐵鍋里了。幾個“打平伙”的老師還吃得津津有味，笑得合不攏口！那真是一個值得懷念的歲月！

君子蘭

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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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蘭 發(fā)表于 2025-8-4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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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 發(fā)表于 2025-8-4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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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 發(fā)表于 2025-8-4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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